本文首发财经、澎湃
邵宇丨东方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总裁助理,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陈达飞丨东方证券财富研究中心总经理、博士后工作站主管
写在前面的话疫情后,鲍威尔不仅低估了通胀的持续性,也高估了劳工供给的弹性,部分原因是找错了参照系(-),才使其在这一次的正常化过程如此被动。知错就改比一错再错好,这是笔者从近期美联储前瞻指引中读到的信息。我们在另一个专题对通胀的研究发现,供给侧因素在当前美国的通胀的中略占主导地位(52%),也意味着需求侧必须更大幅度的收缩才能切实的降低通胀中枢。我们在8月上旬、中旬的系列文章中提示(TopChart
美国经济的韧性:就业的证据;美国经济:何时衰退?如何交易?),市场过度、过早地进入衰退交易,低估了滞胀的持续性和美联储紧缩抗通胀的底气、决心和必要性。本专题对美国就业市场的梳理就给出了一个解释。目录:一、劳动力市场条件与利率正常化;二、盛极而衰的拐点;
三、难以弥和的缺口;
从年6月首次提出“实质性进一步复苏”到年3月Taper结束,美国劳动力市场条件持续改善,失业率从5.9%降到了3.6%,且非裔和西班牙裔的降幅都要高于白人(分别为2.0%、2.2%和1.6%)。非农就业缺口从万下降到了37万;劳动参与率从61.7%提高到62.4%;受疫情影响较严重的6个“前沿行业”是新增就业的主要来源。在年3月的例会上,FOMC决定加息25bp,并认为持续加息是合适的,预期在将来的某次会议上决定减持国债和机构债或MBS。3-7月连续加息4次,分别为25bp、50bp、75bp和75bp,FFR目标区间上升到了-bp。就业市场依旧保持强劲,7月新增非农就业人数高达52.8万(显著高于市场预期的25.8万),失业率保持在3.5%的低位,通胀率还维持在高位。市场预测9-12月的3次会议还将加息约bp(分别加息50bp、25bp和25bp[1]),与FOMC6月的SEP和利率点阵图保持一致——年底FFR的中位数为3.4%。
如果说年就业市场的“K型”复苏特征是美联储*策正常化的“绊脚石”,那么年强劲的就业则是正常化的“垫脚石”。一方面,在高通胀和低失业率并存的情况下,美联储没有理由不继续紧缩货币*策;另一方面,紧张的劳动力市场又从需求侧推动了“工资-通胀”螺旋的形成,需要紧缩的货币*策进行对冲。
当下,市场关心的问题是:9月以后加息的节奏是否会放缓?年是否会降息,以及何时降息?FFR的路径主要取决于就业和通胀。本节计划先从劳动力市场上寻找美国经济基本面走弱的证据,及其与美联储*策正常化的关系。当前,就业虽然保持强劲,但也不乏边际走弱的信号,什么是暂缓或暂停加息的条件,将在何时达到?如果说通胀动能正在从供给侧向需求侧切换,在通胀的下一步演绎中,劳动市场和工资扮演着什么角色?美联储加息在多大程度上会提高实质性衰退(下文简称“衰退”)的概率[2],这是否是降低通胀的必要条件?
劳动力市场条件与利率正常化
截止到年7月底(图1),美国劳动力市场条件指数(LMCI)位于历史平均水平的1.46个标准差以上[3],与年2月持平,是21世纪以来的次高[4],表明美国劳动力市场依然强势——7月会议纪要的表述是“非常紧张”(verytight[5]),可以说处于后疫情时代最好的状态。LMCI动量指标从年8月触顶(2.25)后持续向下回归均值,目前位于均值以上0.14个标准差的位置,当其转为负值时,则表明劳动力市场条件转弱,但能在多大程度上成为加息的阻力,还要看转负之后的斜率——斜率越大,阻力越大。等到通胀压力逐步缓解,且下行趋势确定性增强,即使绝对水平仍处较高位置,暂停加息或降息的条件就比较充分了。美联储需要评估“已实现的和预期的经济状况相对于最大就业目标和对称的2%的通货膨胀目标”[6]的含义,不仅要“向后看”,也要“向前看”。
图1:LMCI显示美国劳动力市场依然稳健,但边际走弱
年以来,LMCI水平值与FFR呈正相关关系。基于Logit模型单变量回归的结果显示,LMCI水平值可以解释FFR的40%[7]。历史上,LMCI水平值由负转正的时间点能较好地匹配美联储加息周期的开启,比如:年4月LMCI水平转正,2月提前开始加息;年5月转正[8],次月开始加息;年12月LMCI转正,当月开始加息。这种对应关系正好体现了“逆风而行”规则——美联储需要在在劳动力市场趋于紧张和通胀压力加剧之前收紧货币*策,因为LMCI水平与产出缺口(或失业缺口)高度正相关(图1)。但这一经验在疫情之后近乎失效了。年4月LMCI转正,且斜率较大,但美联储迟至年3月才开始加息。这与年新货币*策框架是一致的。美联储放弃了“逆风而行”规则,推迟了正常化的日程,也因此而使其在当前的高通胀环境下备受指责,左右为难。
降息周期与LMCI水平的下降区间重叠。在降息周期开启前后,LMCI动量值大多数情况下位于负值区间。经验上,当LMCI水平开始下降,LMCI动量为负且下降速度较快时,美联储很可能会降息(或放缓加息的节奏),年7月、年1月、年11月、-年和年的降息都符合这一规律。在-年加息周期的中后期,LMCI动量虽然为负,但斜率较小,且LMCI水平还处于上行区间,所以并未阻碍加息。
综上所述,LMCI对美联储*策立场的转换有一定的参考价值,那么:劳动力市场的韧性还能维持多久?工资上涨的动能有哪些变化?劳动供求的缺口还有多大,收敛的量主要来自供给的增加,还是需求的减少?LMCI动量快速下滑和即将转负具体是由哪些底层指标驱动的,未来下降的斜率有多大?
盛极而衰的拐点
笔者将构建LMCI的24个指标分成了五大类:失业、就业、劳工周转、劳动报酬和景气调查(表1)。其中,失业表述供给侧,就业和劳动周转表示需求侧。当然,两类指标可互相转换,例如非就业率(1-就业率)就表示供给侧。除路透社预期工作可得性数据缺失外,其它23个指标中有11个可解释美国劳动市场的高景气,即为何LMCI水平为何还在高位,另外12个可解释LMCI动量的下降。
表1:构建LMCI的24个底层指标
说明:1.“初次领取失业救济金人数”和“挑战者企业宣布的裁员人数”没有以百分比的形式考察(除以劳动力人数),而是绝对数值。由于劳动人数短期内变化不大,两种方法是一致的;2.“指标状态”列分为三个颜色,“红色”表明美国劳动力市场条件改善,也意味着越来越紧张,“蓝色”的含义与之相反,表明紧张状况趋于缓解,“*色”表明数据缺失;3.截止到年8月18日所能获得的最新数据。
失业指标有4个:狭义失业率(U3)、广义的失业率(U6)[10]、(每周)初次领失业救济金人数、失业时间超过27周以上的人数占总失业人数的比重——失业持续时间越长,劳动技能的退化就越多,也更难回到就业岗位,从而会提高自然失业率。U3已经下降到3.5%,等于疫情前的最低水平(年1月和2月);U6降到了6.7%,略低于疫情前的最低值6.8%(年12月);失业时间超过27周的人数占比降至19%的低位,低于年底的20%,失业的平均久期也已经回到了疫情之前的水平(22周)。这3个指标均表明劳动力市场的韧性。8月第一周初领失业救济金人数为26.2万人,相比疫情后的低点(16.6万[11])增加了近10万人,上升态势已经持续5个月。
就业指标包括:私人非农就业、国民就业率、劳动参与率、因经济原因而兼职就业的人数、临时帮助服务性行业就业、ISM制造业就业指数(PMI)、生产和非管理人员每周工作小时总数;其中,趋强的有2个,趋弱的有5个。对于前者,比如私人非农就业人数仍在增长,7月(相对于4月)增长了0.93%[12];临时帮助性服务行业的就业人数增加了0.61%;对于后者,国民就业率和劳动参与率的顶部都已经出现,且已经开始缓慢下行;ISM制造业PMI和非制造业PMI中的就业指数的高点分别出现在年3月和4月,读数分别为59.6%和57.2%,年6月双双落至枯荣线(50%)以下(47.3%和47.4%),7月又阶段性回升到了49.9%和49.1%;生产和非管理人员每周工作小时总数也处于高位回落区间。所以,整体而言,相对于劳动需求,劳动供给是短板。
劳工周转主要描述的是职位空缺、聘用或离职情况。数据主要来自美国劳工统计局(BureauofLaborStatistics,BLS)于年开始开发的JOLTS项目(JobOpeningsandLaborTurnoverSurveyProgram),其目的是评估美国劳动力市场供求之间的匹配效率。被企业辞退和员工主动离职而导致是失业显然不同,蕴含的宏观经济的信息也不同。前者是逆周期的,即经济下行阶段被辞退的可能性跟高。后者是顺周期的,即经济上行阶段,劳动需求旺盛,当出现供不应求时,劳动者的议价能力增强,从而可能出现更高的离职率。故应区分“因裁员而失去工作的人”和“主动辞去工作的人”。高劳工周转率往往会提高部门间工资的外溢效应(Boissayetal.,)。
截止到年7月底,职位空缺率、离职率和雇佣率都还处在本世纪以来的高位,也是中期通胀预期的主要来源(Boissayetal.,)。非农私人部门的离职率在年4月触底(1.7%)后快速反弹,在年11月达到3.4%的高位后下行,至年6月底已经降至3.1%,但仍高于年底的2.6%。因裁员而失去工作的人数占比为13.95%(略高于疫情前夕的13.3%),从年8月以来持续维持在低位;因主动辞职而失业的人数占比为14.85%,比疫情前高1个百分点;挑战者企业宣布的裁员数为2.6万人,位于历史底部区间。从失业向就业转换的人数占失业人数的比重(31%)位于历史地位,就业转换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可转换的劳工也处于短缺状态。
劳动报酬只有1个指标——(私人非农企业)生产和非管理人员平均小时工资,年7月为27.57美元,3个月环比上涨1.43%(年化5.8%)。动态来看,年9月工资涨幅由负转正,而后持续上行,并在年6-12月维持在1.8%以上(年化7.2%)。年1-4月有所下行,5月又开始反弹,目前仍维持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高位,但仍低于通胀率,实际工资涨幅为负。20世纪80年代初,沃尔克成功压制通胀的关键就是终结了“工资-物价螺旋”(wage-pricespiral)[13]。当前,市场对“工资-物价螺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