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5月27日,泽平宏观和新湖财富联合发布《中国财富报告》,宣称任泽平团队采用宏观测算法,对中国居民财富的总量和结构进行测算,年中国居民财富总量达万亿人民币,-年年均复合增速高达14.7%,财富增速远超美日。户均资产约.4万元,中国居民财富规模仅次于美国。
任泽平在报告中进一步宣布,年中国实物资产占总财富比重高达69.3%,主要表现为房地产,全国住房市值达到万亿元;金融资产占比30.7%,随着金融创新深化和直接融资比重提升,-年居民持有的金融资产占比上升了5个百分点,但仍偏低,相比之下年全球、北美、西欧、亚洲(不含日本)的金融资产在总资产中占比分别为48%、28%、55%和64%。
我从统计学专业的角度,认真研读了任泽平的这份报告。我发现,这份报告存在一个不可原谅的重大缺陷,即实物资产估价方法严重错误,导致报告的结果严重失真,从而可能引发两个严重后果,一方面误导阅读者对中国居民财富的认知,另一方面刻意放大了财富的贫富差距,激化了社会仇富情绪。
一、如何用比较统计学的方法确定财富估值中的价格?
我们知道,居民的财富以不同的形式存在,有的是存款,有的是证券投资,有的是实物,比如汽车、土地、房屋、收藏等。存款和证券类资产计价很简单,在此忽略。如何将不同形态的实物财富用同一币种计价汇总,涉及到两个变量,一个是数量,一个是价格。数量只要拥有来源渠道,就比较容易取得。但价格却在急剧变化之中,在不同的国家之间还存在价格低估和价格泡沫。因此,估算财富的关键是什么?是确定衡量财富的价格。
举两个例子,大家就可以明白价格在财富中的重要性。
一个例子是汽车,比如中美两个家庭各拥有一辆宝马汽车,我们知道同款宝马汽车在美国购买的价格是20万人民币,在中国的售价至少是40万人民币。我们都知道,财富是可以交换的,但你能用40万人民币的一辆宝马交换美国2台同款宝马吗?
另一个例子是住房。且不说美国人的住房八成是别墅,中国人的住房八成是公寓,也不谈中国人的住房不含土地所有权,美国人的住房包含土地所有权,我们只探讨住房价值中的价格,如何确定?
任泽平在报告中披露,他的团队使用市场价格来作为住房估值的价格变量。从比较统计学的角度看,对重要性实物资产的估价,如何让价格接近实际价值,是优先的考虑因素。首先我们要明确,市场价肯定是难以接近实际价值的,因为市场价波动极大。从-年商品房平均售价曲线图看,年4月份全国房价比上年底下降了7.3%,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0.8%。从常识来讲,财富是不断积累增加的,如果用市场价来估算实物资产价值,4个月之间,我们的实物资产缩水了35万亿。今年房价大概率继续下行,如果到年底价格同比下降了15%,我们辛苦干了一年,财富不仅未能增加,还缩水了71万元,损失10%。实物资产数量未变,财富却缩水了,这显然不合逻辑,也不科学。
在不同货币体系和价格体系的国家之间,什么样的价格最接近住房的实际价值?大家其实都知道,任泽平在恒大做过几年首席经济学家,更清楚有一个重要的经济学指标,叫“房价收入比”。
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给房价收入比的定义是:家庭年收入与一套房价的比值。也可以是人均年收入与一套房子的比值。
年5月14日,易居研究院发布了一份“全球80城房价收入比研究报告”。
年全球80城房价收入比排名
报告披露,年国内主要城市的房价收入比为:深圳43.5,北京41.7,上海36.1,天津35.6,广州34.1,南京29.1,杭州25.9,。日本东京为14.7,大阪为10.5,纽约为10.5,华盛顿为5.1,休斯顿为2.1。
年,中国销售商品房亿平米,销售额亿元,均价为元人民币/平米。年中国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万元人民,可购买住房(0.2别墅+0.8公寓)3.38平米。按平均每套平米计算,房屋总价为万元人民币。收入房价比为12:1.
年5月美国成屋价格中值为35.03万美元(约.7万人民币),每套平均面积平米,折合每平米元人民币。年美国人均收入为3.万美元(约25.82万元人民币),可购买美国带土地所有权的住房(0.8别墅+0.2公寓)25.6平米。收入房价比为3.4:1.
二、使用房价收入比估值法估算,中国居民财富总量为万亿元,只有任泽平市场价格法估值的一半,为美国的38%。
什么是财富?财富就是人们创造的财产价值,创造财富的能力如何体现?你不能简单地用货币化的工资来对比不同国家人们的财富创造能力。实际上最准确的体现是收入房价(财产)比。比如一个美国人一年的收入可以买25.6平米的房子,我们一年的收入可以买3.38平米的房子。如果我们忽略去两国住房土地价值部分,别墅与公寓价值差异部分,美中的财富创造能力比就为7.57:1。
因此,简单用市价来估值实物财富,存在重大缺陷。对于实物财富中占比最大的房子而言,比较科学的,能够较为准确地衡量、对比各国财富的价格应该是:使用联合国推荐的收入房价比3:1,或者世界银行推荐的收入房价比5:1,再乘以财富评估国当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以此作为可比的成套住房的估值。
按照户均2.62人计算,美国年的收入房价比为3.4:1,中国为12:1。
按户均2.62人,房价收入比3:1计算,中国每套住房价值为27.61万人民币,中国居民的住房总市值大约为万亿元,只有任泽平市价估值法的万亿的三分之一。以此计算,年中国居民的财富总量为万亿元,只有任泽平市价估值法的万亿的一半多一点。实物财富在财富总量中占比为43.1%,而在任泽平市场价格法中这一比例达到了70%。
按任泽平的估算,年美国万亿人民币的财富总额中,实物财富约为万亿元。按收入房价比方法估算,美国的实物资产折合财富为万亿元,比市价法缩水11%左右,财富总值为万亿元,财富缩水2.5%。实物财富在财富总量中占比为22.1%.
按照任泽平的市价法,中国居民财富总额为美国的69%左右。按照收入房价比法,中国居民的财富为美国的38%左右。
三、数据验证:中美两国居民年来从创造财富的GDP中分到的财富积累与财富估值的误差。
一国当年新创造的财富,均通过国内生产总值指标GDP来计量,这是国际公认的并获得各国政府认可的计量方法。利用GDP和居民收入在GDP中的分配比例,我们粗略验证就会发现,按收入房价比估算居民财富,数据逻辑性更高,更接近财富的实际价值。
因为居民的财富不是一年创造的,是20年、30年的积累。所以,我们计算了自年来中美两国的GDP和居民从GDP中分享到的财富。
年,中国GDP为17.71万亿美元,美国为23.04万亿美元。这一年中国创造的财富总额为美国的76.8%。其中中国居民收入在GDP中分到的份额为43.3%约7.67万亿美元,美国居民在GDP中分到了56%约12.9万亿美元,中国居民当年分到的财富只有美国的59%。
年,中国GDP为1.21万亿美元,美国为10.25万亿美元。这一年中国创造的财富总额为美国的11.8%。其中中国居民收入在GDP中分到的份额为39.7%约0.48万亿美元,美国居民在GDP中分到了61%约6.25万亿美元,中国居民当年分到的财富只有美国的7.7%。
-年,中国GDP累计为.79万亿美元,美国为.22万亿美元。这21年中国创造的财富总额为美国的46.6%。
其中中国居民收入在GDP中分到的份额为41.5%约67.56万亿美元,按年汇率计算约万亿元人民币;美国居民在GDP中分到了59.2%约.81万亿美元,约万亿人民币。21年来中国居民分到的财富累积只有美国的32.67%。
因为居民分配到的财富中,有一部分必须消费掉来维持劳动力的再生产,只有剩余的部分才能构成居民财富。所以,居民的财富总量不应该超过这20年居民从GDP中获得的财富总量,减去维持生命最基本的食物、衣着、日用品、医疗、教育等支出,中国约占收入的30%,美国约占收入的25%。据此计算,中国居民可能的最大财富积累为万亿元,美国为万亿元。
数据逻辑一:实物资产溢价不能超过以每年财富为权重的累计价格涨幅。
从数据逻辑上讲,22年来中国居民从GDP中累积获取的财富总额只有万亿元,扣除基本的必要消费之后剩余万亿元,其中7成购房部分为.5万亿元。任先生可能会辩解说,年来中国房屋销售均价累计上涨了%。
即使考虑离年越远年份房屋增值幅度越大的因素,我们不要忽略,中国最近6年创造的财富超过了之前16年的总和,最近5年的房屋销售量超过了前17年的总和。简单算术累计的房价涨幅,只适合计算每年形成的财富相等情形下的财富溢价,显然不适合每年算术级数增加的实物财富溢价。
我们使用国家统计局的分年GDP与房屋销售均价加权计算(上图算式),22年来房价累计涨幅为72.4%,21年来累计购买的房屋在年的价值为万元,任泽平在房产部分估值为万亿,也高估了接近30%。
数据逻辑二:居民的累积财富与居民每年从GDP中分得的扣除基本消费之后形成的财富之和的偏差要尽量小。
22年来中国居民从GDP中累积获取的财富总额扣除基本的必要消费之后剩余万亿元。任泽平团队估算的年底中国居民财富总额为万亿元,与财富来源的偏差高达%;火星宏观按照收入房价比法估算的财富为万亿元,与财富来源的偏差只有21.6%。数据偏差比任泽平数据小.4个百分点。
数据逻辑三:同一方法估算的两国居民财富积累与财富来源的偏差应基本相近。
21年来中国居民从GDP中累计获取的财富总额扣除基本的必要消费之后剩余累积为万亿元,美国为万亿元。
任泽平评估的中国居民财富总额为万亿,偏差%;美国居民财富总额为万亿,偏差为-0.1%。两国数据偏差达到.1%。
火星宏观估算的中国居民财富为万亿元,与财富来源的偏差只有21.6%。美国居民财富为万亿元,偏差2.5%,两国数据偏差只有19.1%,比任泽平团队数据偏差小.6个百分点。
数据逻辑四:居民财富不能成为价格泡沫游戏,因为财富泡沫不仅毫无价值,还蕴藏巨大的金融风险。
如果不选择合适的财富比价,按照任泽平的市价估值法,中国老百姓增加财富太简单了,政府也不用控制房价了,每年按20%的速度增加M2,不到5年财富就翻番了,就能将米帝甩在后面,然后所有的媒体和自媒体都有了最新的宣扬国家自信、民族自信的素材:任泽平团队最新研究报告,中国居民财富达到万亿元,可以买下1.5个美国!
可是,一旦如此,30年前日本的财富泡沫破裂带来的数十年的巨大伤害的例子就摆在我们面前。这30年,日本人的财富不仅没有增加,还比30年前大幅度缩减。这样的泡沫财富毫无意义。
而按照收入房价比方法测量居民的实物财富,特别是房地产财富,不仅有利于我们清醒地对比我们历史财富的积累速度,还可以科学对比中外居民财富之间的差距,更因为采用了科学的财富计价工具,使得我们在估算居民财富的同时,能够及时衡量我们实物资产的泡沫程度,以及这种程度到泡沫破裂之间的距离,以便我们及时采取有效的措施控制财产泡沫的膨胀,避免引发泡沫破裂说导致的金融风险。
比如火星宏观通过对年居民财富的评估,发现中国房产的资产泡沫达到了.5%,美国的房产的资产泡沫仅为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