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精神图腾,一代人的信仰
“一代人反抗强权,一代人反抗命运”
这是人们从新旧两部“哪吒”电影中看到的时代心理变化。
新的叫《哪吒之魔童降世》,它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绝对成功,成为了目前中国影史票房第四位。
而旧的叫《哪吒闹海》,它让哪吒在文化意义上走向巅峰,彻底奠定了哪吒在中国人眼中的形象。以至于提到哪吒,人们直接想到的并不是《西游记》,甚至不是《封神榜》,而是这部《哪吒闹海》。
这个从印度佛门偈语演化成的神话人物,从毗沙门天王的印度血统转化成李靖纯正华夏血统的灵珠顽童,随着千年本土文化的演变,已经成为了中国年轻人眼中最有态度的图腾。
析骨还父,析肉还母,成为莲花的化身,肉体虽败,灵*不灭。抗争、坚毅、担当、自由,除了影视作品,这样的哪吒也在音乐界掀起巨浪,成为了中国摇滚界信仰化的形象,甚至直接被痛仰乐队做成了logo。
像《哪吒闹海》这样的伟大动画作品在上个世纪层出不穷,争奇斗艳,他们几乎都来自于一个地方——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精英荟萃之地,出道即巅峰
英国诗人拜伦说:幸福的时代,谁会拒绝再体验一次童年生活?
就像教主绝对不会拒绝重温一次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动画片。
年,中国动画在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迈出了奇迹般的一步,以万籁鸣为代表的万氏兄弟在上海完成了世界上第四部有声动画长片《铁扇公主》,反响空前,受到了亚洲众多国家的热捧(前三部均来自迪士尼)。
《铁臂阿童木》的作者,日本“漫画之神”手冢治虫正是看了这部作品“弃医从画”,而万籁鸣也成为了他的偶像。
年,南迁上海的长春东北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与万籁鸣为代表的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艺术家们合二为一,成立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由特伟任厂长。
美术片其实就是动画片,一方面,这个略显正式的名字与中国当时体制化、仿苏联、反商业的国内环境相适应。而另一方面,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偏向美术的。早期的美术片融合了剪纸、水墨画等多种传统艺术。这对于中国动画界的先驱们意味深长。
年,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诞生了,它就是大家的童年生物启迪——《小蝌蚪找妈妈》,这部动画取材自齐白石的名作《蛙声十里出山泉》,并在法国获得了动画大奖,同时也成为了动画电影普及科学知识的先行者。
年,由万籁鸣、唐澄执导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全本公映,这部浓墨重彩、气势恢宏的电影轰动世界,多年来揽获数项国内外大奖。万籁鸣以京剧脸谱为蓝本将美猴王形象加以夸张,早就想把《西游记》做成动画的他终于在新中国圆梦了。
这部作品的伟大甚至征服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媒体:有点像《幻想曲》,但比迪士尼的作品更精彩,美国绝不可能拍出这样的动画片。
中国动画的高光时代就此开启。
年,年轻人的图腾《哪吒闹海》横空出世。这部人物设计鲜明,颇具民族风格的神话大作成为了中国动画史上的另一座高峰。
迎着改革开放和技术革新的春风,“美影厂”进入高产期。《三个和尚》《九色鹿》《天书奇谭》等经典之作接连诞生,“美影厂”成为了中国孩子们的“梦工厂”。
年,警匪动画《黑猫警长》火热上映,年,神级BGM“葫芦娃”踏上了历史舞台,这两部动画的想象力、美学效果和隐喻意义,如今看来仍旧新潮先锋。
此后,“美影厂”逐步开始涉足动画剧集,相继推出《邋遢大王历险记》《舒克和贝塔》以及“童年阴影”《魔方大厦》等优秀作品。
那个时代“美影厂”,仿佛在向人们昭示着,“中国的迪士尼”即将诞生。
先锋艺术的试验场,老少咸宜
近几年,我们常常提到一个概念叫“国漫崛起”。不过这个概念却总是聚焦在3D动画电影上。
没错,在长片动画电影上我们确实取得了十足进展,出现了《白蛇:缘起》《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这样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大作。
但在短片和动画剧集上,我们却困境重重。除了资金和制作上的问题,能超越年龄与时代的寓言式作品和能够展现中国美学风格的作品几乎销声匿迹。
而这样的作品对于曾经的“美影厂”,只能说信手拈来。
年上映的动画短片《超级肥皂》,短短5分钟却极尽讽刺之能事,通过商人售卖肥皂引导群众把衣服染白再染回彩色的过程,讽刺了市场经济时代下商人操弄消费者心理大肆揽财的行为,这在我们当下俗称“割韭菜”。
现在看来,这种商业模式似乎已经成为了业界真理,人们饱受“被割”之痛却不能自拔,《超级肥皂》也正是对个人在群体之中丧失自我,随波逐流现象的另类思考。
同时,“三个和尚”的出镜也造就了中国动画电影中最早的彩蛋。
在画风粗粝、画面诡异的加持下,《超级肥皂》的讽刺效果拉满。但这类动画似乎早已成为“时代的眼泪”。
你以为这只是“美影厂”的个案?教主告诉你,即便是简单如《葫芦兄弟》,“美影厂”在情节设置上也绝非幼儿化。
在其续集《葫芦小金刚》中,蛇精一度降服了葫芦七兄弟,大娃被“钱”制服,二娃被歪风邪气搞瞎了眼,刀枪不入的三娃被穿了小鞋,四娃被浑浊的大染缸*害,五娃累倒在“大锅饭”面前,隐身的六娃被按上了小尾巴“扣帽子”,七娃的宝葫芦被蛀虫从内部击溃。
《葫芦兄弟》这样的社会批判意识,如今看来仍旧令教主惊叹,真正称得上是老的小的各得其乐。
油尽灯枯,最后一舞
年,在威尼斯获奖的动画《乌鸦为什么是黑的》被评委误认为是苏联作品,这激发了厂长特伟对民族风格的探索,他提出了“探民族形式之路,敲喜剧风格之门”的口号。
不过这条路线,既成就了“美影厂”,也限制了“美影厂”。它造就了享誉世界的“中国学派”,但也让“美影厂”产生了近乎偏执的执着。
上世纪90年代,国家取消对美术电影的统一收购,“美影厂”被迫加入市场竞争,自负盈亏,加之“美影厂”对画师的统一工资制已不符合时代需求,市场给了“美影厂”一个冷峻回应。
在美日动画大批涌入中国之后,“美影厂”对民族文化执念过重,其单一化的选材竞争力直线下滑,他们仍旧没有脱离“神话、民间故事、童话、谚语”的牢笼(现在的国漫电影也存在此问题)。
另外,他们的许多动画作品仍保留旧时期的色彩,说教化、乌托邦化,有时甚至要加入一段上帝视角的旁白,重视讲述故事而忽视角色塑造。当色彩绚烂,人物鲜明的美日动画走进国内市场,孩子们会选择“美影厂”的教育,还是美日动画的天性呢?
年,“美影厂”举全厂之力,在商业与艺术的痛苦权衡下献上了最后一部神话佳作——《宝莲灯》。
自此,“美影厂”的灯黯淡下来,成为了商业时代下落寞的巨人。
老骥伏枥,拥抱国潮
“中国迪士尼”的梦终究破碎了,千禧年后的“美影厂”成为了动画产业的路人甲,唯一可喜的是,这匹每一步都带着厚重喘息的老骥并未停止前行。
年,“美影厂”尝试需求年轻受众,推出了一部青春题材作品《我为歌狂》,引领了一波收视热潮。年,充满童趣的《大耳朵图图》走向荧屏。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部电影却像是“美影厂”的回光返照。
整整18年过去了,“美影厂”再未拿出一部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它只能依靠早期作品的版权收入过活,副厂长朱毓平曾提到过,靠着版权,“美影厂”每年就能拿到上千万的收入。
“美影厂”需要涅槃重生,但在市场经济下,它孱弱的经济实力导致无法招揽优秀的画师与艺术家。在教主看来,也许精简规模,剥离商业动画转型为艺术动画是“美影厂”的唯一出路。
“不模仿别人,不重复自己”,这句来自厂长速达的新口号,如同一抹遥不可及的幻影。
“美影厂”是旧时代的珍珠,也是新时代的悲歌。它也许即将成为历史的尘埃,但教主希望它能驮着我们的美好愿望,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美影厂”老了,而国潮却正处朝阳。
在国人的追忆之下,“美影厂”的早期ip甚至于“美影厂”本身,都成为了复古文化潮流的一份子。你要是对“美影厂”的前卫有疑问,那不如去重温一遍年的《天书奇谭》,那一幕“狐狸精蹦迪”的旷世场面,即便是00后也要赞叹一句“yyds”。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新时代的“美影厂”并未错过这个机会。
他们向各类产品销售角色版权进行营收,更是打造了自己的周边专卖店。
在产品设计上,他们终于跟上了这个时代。葫芦娃的现代元素与汉字解构,美猴王的街头与霓虹设计,潮味十足。
罗曼·罗兰说:每一个孩子都具有极大的做梦的能力,这种能力扩大他所发现的一切。
国潮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反抗时代,它带回了大圣,带回了哪吒,带回了蛋生,更带回了我们的梦。
参考资料:
1.《蜚声与禁忌——特伟时代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荣衰探因》,陈可红,
2.《中国动画电影审美风格的流变——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为中心的考察》,赵晶晶,
3.《哪吒神形象的文化符号学解读》,吴进、唐之斌,
4.《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老了,幸好国漫还有未来》,首席人物观,
5.《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部历史》,夏元鼎,